艾德坐在地上,双膝并起,从袋子里掏出一本破旧的古软装帧书和一只魔法墨笔。古软装帧书是一种古老的书本,在造纸技术尚未完善和普及前,这是教会常用的记录知识和历史的方法,现在由于羊皮装帧造价远远超于纸装帧书本,渐渐的,这类书也被历史淘汰,几乎市面上全是纸装帧书籍,目前也只有教会,帝国以及一些收藏家还有残本。
他的家族原本是专门制造羊皮装帧,特供给教会。后来因为造纸技术的发展,家族渐渐没落,在他这代的前几代就已经不再从事制造,但总会有几个钟爱羊皮装帧的触感的人,比如他,偶尔还会根据家族古法,做几个以供自己使用。
他松开绑住古软装帧书的绳子,敞开。
艾德来这里大概有两天了,自从这持续了整整20年的迷雾突然消失,无论是附近村子还是远离这里的帝国国都,都荡起了激烈的水花。
在他记忆以来,这里都是一片不详的浓雾。他的父母辈的人常常会惋惜,曾经这里是帝国最富有的地区,连帝国都授权国花的拥有权,然而突如其来的浓雾将一切荣耀都毁灭殆尽,一些帝国重要的人物甚至也都于此殒命,这里逐渐经济倒退,从第一变成了倒数第一。但是这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感觉,唯一让他对此烙印于心的,是浓雾的危险。
远远望去,似能看见魔物在其中窜行。无论什么人,只要是靠近浓雾,就会突然蹿出一只魔物,还等没反应过来,就会被咬住脖颈,拖进浓雾中,再也不会回来。
他幼年同伴中就有一个是这样消失的。他的母亲甚至想跑进去,如果不是她丈夫及时发现异常,在她动身的那一刻就把她拉住,否则又会是一场悲剧。后来她丈夫为了防止在他出门时女人发生意外,每天都叮嘱自己已经嫁人的妹妹看住她。不过,没过几年,他们又生了一个,她也将此慢慢看淡。
在浓雾散去后,她得知教会要进行调查,专门挑了个所有人都在的时候,大声请求他找到她孩子的尸体,艾德不得不答应了她的请求。只是那个女人的行为让他有些反感。
他早已对那个童年玩伴没多少印象,怎么可能找得到?就让那个女人自己后悔一辈子吧。
还有那个主教,安格列。艾德写到这里,特别抬头看了一眼此刻坐在华丽毛毯上,披着绣有精致暗纹的圆锥形披风,戴高冠,品尝毛里斯红茶的精瘦男人。
安格列主教是一个看上去十分阴暗的人,高颧骨,鹰钩鼻,犀利的浅灰色眼睛仿佛老鹰一般注视他所看到的一切,他们第一次见面,艾德就感觉自己仿佛被他看穿,内心如同被凉水浇灌了一般直打寒颤。艾德有些困惑,为何这样不亲和的人能担任主教一职,毕竟光明教会一向崇尚温和待人。但这种事也不是他这种小牧师能定论的。
他犹记得神父用魔法道具加急将浓雾消散的消息送到负责管理巴扎卡特地区所有礼堂的大教堂,但是显然还没等信送到,主教就已亲临,随行十余小队,有骑士,有魔法师,也有和他一样职业的牧师。目前小礼堂只有神父和艾德两名男性,神父作为向导,必不可缺,艾德可有可无,原本他并不想去,结果神父以锻炼为由,将他拉了进来,虽然艾德觉得是神父被这种大阵仗吓到了,拿他随同做伴。
沿途中,艾德从随从人员口中得知遥远的国都看到了高高耸起的魔法阵。
教会对此特别关注,远在国都的中枢教堂当即下令安格列主教速去调查此事,随后中枢也会再派相关人员前来辅助调查。
这也是第一次,艾德真正意识到这片浓雾,可能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危险恐怖。但他们为什么从未在此设立相关的大教堂来应对这件事,反而要等浓雾散了才来派人调查。
艾德沉思。难道浓雾里面是有什么东西不能公之于众吗?所以在没有什么变化的时候,不能宣扬,但若一旦发生了什么大变化,第一时间就要解决掉……
突然他感到一阵熟悉的寒冷,他喉结滚了滚,迟疑地抬起头,发现安格列主教正在注视着他,冰冷的眼眸像是要将他冻住。
难道他做了什么失格的事情吗?艾德颤抖着,魔法墨笔的墨迹在古软装帧书上留下扭曲的字迹。
“艾德,主教要问你话。”坐在旁边的神父低声提醒。
“主教大人,请先容我表示诚挚的歉意。”艾德立马站起来,一只手单手在胸前画出太阳的形状,微鞠躬,双手合十,表示尊敬。
“无事,”安格列主教的声音像冰渣一样沙哑寒冷,“没想到现在还有人会用这种纸,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就问这个?艾德感到有些奇怪,但眼下不是多想的时候:“禀告主教,这是家族技艺。”
“家族技艺?”
“是。”
“所以这是你做的?”
“是。”
得到回答的主教脸色没有任何变化,有一瞬间艾德觉得他似乎一个死人。
安格列主教没有继续回应艾德,转头品尝只有贵族和富豪才能喝到的红茶。
继续等待了一会儿,艾德终于意识到这个古怪的主教并不想再和他说话,他暗暗松了一口气,坐回原来的位置。
他完全参不透这位主教的内心想法,毕竟谁也无法从一张一层不变的脸上看出高兴和生气的情绪。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被问话,但应该是做了什么让安格列主教不悦的事,但艾德方才似乎只是把书拿了出来,写了一些这两天发生的事。
难道是古软装帧书让他不悦了?
不至于吧。艾德完全无法想象就只是这么一个已经被淘汰几十年的书会引起光明教会的主教不悦,而且据说教会很多珍贵的书都是由此制成。
他始终想不出安格列主教叫他的原因。
果然,他不喜欢和这种人打交道,特别是比他地位高的。他完全猜不出上位者的想法,毕竟他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
艾德感到身心疲惫,他在书上写下几句话后,就把书和笔重新放回袋子里。
现在他十分后悔答应神父加入行程中,
要不然的话,他就不会被困在这片森林里,而是在他的青梅家里,享受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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